边地不语:云南沿边州(市)行(2023年3-4月)

来源: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   2023-05-10 15:08:18

一、又见蒙自!

距离上次到蒙自,已经快三年了!那时正巧是疫情间歇期,我跟随普洱的一个调研组,重点走访了中越边境四个口岸城市。那次从云南普洱一路向东,可以说是走通了中越的陆地边境线,一直到了东兴山海相连广场。而这次,走的线路是云南边境,涵盖了中越、中老、中缅边境,也是一段较长的边境线。


【资料图】

每次边境调研,我的必备项目就是找界碑、看界碑、与界碑合影,之后希望能有一本我与边境界碑合影的相册。毕竟,专业使然,边界是我关注的对象。现在距离目标还很遥远,云南边境段反复到访,广西部分边境也去过多次,但实践的脚步还未涉及其他边境地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完成目标。

今天还未开始真正的调研之旅,可能有点新鲜感的就是枇杷了。那还是因为“同伴问起蒙自的枇杷,说要给家里寄点回去”,我也才关注到。

古语“五月枇杷满树金”,而三月的蒙自早已是“枇杷满树金”了。一查阅,枇杷已经成为蒙自的支柱产业,助推了乡村振兴。这是一个“富口袋”的典型,也就和我们这次调研的主题“兴边富民”结合上了。

二、从蒙自、河口到版纳

早晨起床,地面湿漉漉的,想来蒙自半夜下了大雨。今天喜提天线宝宝的外号,不过也不止我一个。没办法,晕车贴一贴,真的很像。同行的老师戏称,“我俩可以不用微信交流了,直接连上天线就行,还是5G的!”今天的调研,就这样愉快地开始了。

河口,我是第三次到访了。河口是一个美丽的边境小城,红河、南溪河在县城旁汇合,县城依河而建,河的对岸就是越南的老街省,国境线长193公里,其中陆界120公里,河界73公里。河口县城通过三座大桥(中越铁路大桥、南溪河大桥、中越红河公路大桥)与越南老街省老街市相连。辖内有2个国家级一类口岸(河口铁路口岸、河口公路口岸),口岸紧邻县城,具有“县城即口岸,口岸即县城”的特点。河口铁路口岸通过横跨南溪河的中越铁路大桥与老街国际口岸对接,河口公路口岸通过横跨红河的中越红河公路大桥与越南老街市金城新区的老街(金城)国际公路口岸相接。

南溪河大桥建在南溪河即将汇入红河处,桥头就是国门。中国河口与越南老街有两对国门,分别是中越南溪河公路大桥两端的中越两国国门,中越红河公路大桥两端的河口北山新区河口口岸国门和越南老街金城商贸区内的新国门。国门造型十分独特,与我平时看到的国门有很大差别。从正面看,像两个巨型的三角形斜靠在一起,上部直冲云天。从侧面看,两个半圆紧紧相依。在这个由三角型与半圆型组成的主体构架中间是一个圆锥体的构件,整个建筑有方有圆,有棱有角,结构简单,却使人感到寓意深刻。国门上悬挂着庄严的国徽和“中国河口”几个红色大字,凸显出国门的圣神和庄严。南溪河大桥旁边竖立着中越102号界碑,是一对双立界碑,102(1)号立于中方一侧,102(2)号位于越方一侧。在102(1)号界碑南侧的地面上,有一副庄严的中国地图,地图上有河口口岸位置的标识,由于口岸就在县城,来河口旅游的游客都会到界碑处参观游览。102号界碑处的海拔仅有76.4米。记得上一次也是初春到访,当时是30度的高温,但高温阻挡不住人们对边地风情的那份热情。在界碑旁边、在国门附近,人群熙熙攘攘。这一次,微雨天气,还稍有丝寒意。

由102(1)号界碑向红河岸边方向往,不远处就是中越101(1)号界碑。这里没有用常见的三立碑的方式,而是直接用两组双立碑的方式标注两国边界线,这是我到访过距离最近的两个连号界碑了。由于红河河面较宽,又有树木遮挡,我几次都没能找到对岸的101(2)号和102(2)号界碑。

结束河口的调研,我们途径元阳并在元阳短暂停留。这些年我一直在跑边境,却没有机会游览世界文化遗产的元阳梯田,今天经过元阳又因为行程的关系无法驻足,心里有些许遗憾。

今天是行程里比较难熬的一天,早上从蒙自赶到河口调研,又马不停蹄从河口到景洪,一路经过红河、玉溪、普洱、西双版纳四个州市,虽说全程高速,但是足足有570多公里的车程,对于从小就晕车的我来说,是有些吃不消。进入普洱,大概在那柯里一带,天气就不是很好了。刚进思茅,冰雹就来了。从思茅到景洪的路上倾盆大雨。为了行车安全,司机放慢了速度,我们大约在晚上八点才到达景洪,比原来估计的时间要晚40分钟。

本来是一路颠簸,到西双版纳已经疲惫了,可禁不住版纳夜景的诱惑。晚上的告庄灯火通明,人气爆棚,游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整个景区几乎处在一片喧嚣之中,热闹非凡。走在告庄的街道上,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游客,说的是不同地方的方言,不时有出租给游客的摩托从身边驶过,坐在上面的也都是游客。街道两旁的商家、店主则在热情招徕顾客,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想起疫情期间告庄景区门可罗雀的惨象了。

景区里有不少游客在打卡,或者是在去打卡点的路上。打卡是不少游客到告庄必不可少的环节,也是必须要完成的“规定动作”,甚至不少游客到告庄主要就是为了打卡,我一直未弄清楚告庄如此火爆的原因,也许这是告庄火爆出圈的重要因素吧。

星光夜市是告庄最为热闹的地方,去告庄是一定要逛湄公河星光夜市的。进入星光夜市需要扫码登记或出示身份证,因为游客实在太多,为了安全、有序,不得不控制人流量。夜市上各种美食应有尽有,尤其是老挝咖啡手摇冰棍、越南小卷粉、泰国巴拉达、傣味烧烤、热带水果(果汁),都让我印象深刻。在一众特色美食中,我还看到老北京爆肚,不免有些惊讶。告庄里一派澜湄的气息,听出租车司机介绍,告庄基本恢复了疫情之前的人气,若不是遇上大雨天,这里还要热闹许多。今天就是个很扯的雨天,早晨蒙自有雨,中午河口微雨,途中普洱大雨,就算来到景洪,去告庄的路上,在告庄景区里,也是阵雨不断,最后不得不得在一家“兰州拉面馆”门口躲雨。我在想,一个小小的告庄既然能够集中了众多天南海北的特色美食,那么此时此刻正在雨中游览告庄美景、品尝告庄不同风味美食的游客,是不是也有从东西南北、国内国外慕名而来的游客?我也在想,因为西双版纳、因为告庄,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有这么多的游客不约而同至,这其中一定也会演绎出许多浪漫美丽故事吧!也许这就是美食的魅力、旅游的魅力,更是世界级旅游胜地的魅力。

三、被托管的磨憨

磨憨的“憨”,总让人有些联想。一旦与“憨”连在一起,总是会让人自然地有些贬义的理解。其实,磨憨是一个很有美好寓意的名字。“磨憨”为傣语地名,“磨”是盐井,“憨”是富裕,磨憨意为富裕的盐井。磨憨原来是中老边境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1992年3月,国务院批准磨憨口岸为国家一类口岸。次年12月,中老两国磨憨—磨丁国际口岸正式开通,磨憨成为中国通往老挝的第一个国家级陆路通道,磨憨这个地方才逐渐为外人所知晓,但总觉得磨憨太过边远,去一趟并不容易。直到2008年曼昆国际公路开通,交通状况得到改善,磨憨这个边地小镇才逐渐热闹起来。

我总觉得磨憨的重要性一直是被低估了的。磨憨虽然是国家开发开放试验区、经济开发区,还批准建设磨憨—磨丁跨境经济合作区,但相比之下磨憨的存在感不是很强,甚至中国(云南)自贸区都没有磨憨什么事,这与其面对老挝、联通泰国的地位和特殊区位不是很相称。

也许,磨憨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从云南整个对外开放的布局来看,重点的重点应该是向西的缅甸和向南的越南两个方向,首先规划建设的两大铁路大通道分别指向这两个方向,中国(云南)自由贸易试验区的两个片区分别落地河口和瑞丽,老挝、泰国方向毕竟已经有了昆曼大通道,也没有考虑把自贸试验区片区放到磨憨(勐腊)。没有机会的磨憨也只有等待,从经济开发区的推进、磨憨—磨丁跨合区的建设,到新国门通道、新边贸互市市场的建设,磨憨一直在默默实干,一直在努力创造条件,一直在在积极准备。

2021年12月3日,中老铁路全线建成通车,磨憨终于迎来了“破茧成蝶”的机遇。中老铁路经过“三山四水”、跨越国界,联通中老两国。从此昆明到万象“山不再高、路不再长”。从此,中南半岛国家进入亚洲大陆有了一条快速通道。从此,中国西南地区也有了进入中南半岛国家、直至到达印度洋沿岸的重要陆路通道。磨憨正好是这条大通道的重要节点,磨憨注定是要承担起这一历史重任的。在一个边陲小镇建设国际口岸城市是国家对磨憨的重视,磨憨街上一条300米的“东盟大道”由此将成为通向东盟国家名副其实的“东盟大道”,磨憨也将真正成为“国际大道上的旱码头”。2022年5月26日,对磨憨来说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昆明市正式托管磨憨镇,全面启动建设国际口岸城市工作。一夜之间磨憨从乡下“丫头”摇身变为“城中贵人”,地位直线上升,知名度也一夜爆棚。因为托管磨憨,昆明也成为全国唯一一座有“边境线”的省会城市。

昆明托管磨憨,也许是对磨憨的某种补偿,但对磨憨绝对是发展的新机遇。磨憨因此有了云南自贸试验区昆明片区、昆明经开区、昆明综合保税区、磨憨—磨丁经济合作区“四区”叠加联动发展的政策加持,磨憨成为全国唯一一个拥有自贸、经济技术开发、综合保税、跨境合作为一体的多功能、开放型联动发展园区,由此带来的政策红利无可估量。昆明托管磨憨是一次创新,这种“托管”是对飞地经济模式的创新升级,也是对外开放的新尝试,磨憨成为对外开放一块新的试验地,又是自身发展的最大驱动力,这应该是被称为“磨憨模式”的。

我多次到磨憨调研,每一次的感觉都不一样。上次到磨憨调研是在2019年8月,当时还没有新冠疫情。口岸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一片繁忙景象,尤其是货车每天都要排几公里长队,等待通关。连接口岸的就是被称为“东盟大道”的300多米长的主街道,两边是两三层错落有致的楼房,既是商铺又是民居,楼上住人、楼下经营,商铺里东南亚各国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也有本地山货,内地商品,凸显小镇的边地特色和通道优势。

口岸往西,隔了一座小山是建设中的新通道。随着口岸货物和人流、车流的快速增长,磨憨口岸原有的通道已经不堪重负,只有新开通道,将人流、物流通道分开。新通道的另一端连着老挝磨丁,一道临时的铁栅栏在边境线上把新通道隔开,透过铁栅栏可以看到建设中的磨丁经济特区一角,视野所及,一幢幢高楼正拔地而起。磨丁是中老泰经济走廊的交通节点,是昆曼国际大通道、中老铁路进入东南亚的第一站。磨丁原来也是一个边境小镇,因中国“一带一路”而繁荣,老挝希望将磨丁打造成为老挝的“深圳”。

再次到磨憨是三年之后了。三年间磨憨也经历了严重的疫情冲击,但两大事件却让磨憨名气大增,行情逆势上扬。一是2021年12月3日中老铁路建成运营,二是2022年5月26日,昆明托管磨憨。再访磨憨,我最关注的是国际口岸城市建设。在远离中心城市的边陲小镇建设国际口岸城市,绝对是大手笔,昆明和西双版纳都信心满满。托管以来,国际口岸城市建设虽然还看不出什么成效,但相关工作已经在快速推进。磨憨设想以大通道带动大物流、大物流带动大贸易、大贸易带动大产业,发挥“四区”政策叠加优势,联动省内四州市,磨憨、磨丁协同,打造“西城东产、南岸北港、产城融合”的空间格局,形成“一心一核三轴五区”的空间布局。

磨憨当然也面临不少挑战,“四区”政策如何整合,体制机制如何创新,托管如何“托”如何“管”等等,都需要不断探索。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磨憨正在进入发展快车道,磨憨俨然成了商家投资的热土。可以想象,在不远的某个时候,一座现代化的国际城市将在中老边境的磨憨拔地而起,磨憨的未来一定可期。

历史给了磨憨一个机会,磨憨如何给出一个历史的回答?

四、五彩斑斓的幸福

曼烈村,是西双版纳勐腊县勐满镇的一个中老边境抵边村寨,距离勐满通道仅4.7公里。“曼烈”是傣语地名,“曼”是“寨子”,“烈”为“迎宾”,“曼烈”意为“为头人迎宾的寨子”。它是勐腊县保留较为完整,且为数不多的房屋为杆栏式建筑的傣族村寨。据介绍,曼烈村依托云南现代化边境幸福村项目,聚焦乡村旅游,大力发展体验式民宿、傣族特色农家乐、傣族手工艺品等,吸引广大游客前来体验少数民族乡村生活。今年2月,勐满镇首届“中老民族特色美食街”在曼烈举办,累计前往游玩的人达到1百多万人次,卖出了4吨米线。我特意拍下了曼烈村美食节“88”号摊位,“88”寓意“发发”,祝愿曼烈的发展蒸蒸日上,曼烈村民生活幸福满满。曼烈集“小花园、小菜园、小果园”于一身,给我留下印象特别深的就是寨子里的果树,香蕉、芒果、草莓、木瓜、柚子、杨桃等应有尽有,可以说曼烈村是真正实现了水果自由的。寨子里特别干净,建有“和谐亭”“幸福亭”“同心亭”。“幸福亭”是一个图书阅览室,“有功夫读书,谓之福”。寨子里每户傣式房屋的吊坠装饰都不一样,有国旗、花串、星星月亮、傣族油纸伞等等,我和同伴数来数去,最后也都没数清楚到底有多少种。一户人家门口挂着一块小牌,上面写着“有一种回归,叫做回家。进门笑一笑,烦恼全抛掉”,感觉非常温馨。

离曼烈村不远的,是曼暖远村,都是“曼”字辈的村寨。曼暖远也是中老边境的抵边村寨,也是一个傣语地名。“暖”是“凸出或高出之地”的意思,“远”为“看”,“曼暖远”意为站在村中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即视野开阔之地。曼暖远村是一个布朗族村寨,现有39户,166人,均为克木人。新中国建立初期,克木人处在原始社会末期向奴隶社会过渡的阶段,在党的领导下,克木人实现了“千年跨越”。2009年,曼暖远村克木人被国家民委确认归属布朗族。在党和政府的关心下,曼暖远村实现整村脱贫,过上了小康幸福生活。走进绿树掩映的曼暖远村,与心里先前的想象完全不同,宽阔整洁的村户道路,宽敞明亮的布朗新居,相得益彰的绿化,完全超出预期。走在寨子里,确实感受到了五彩斑斓的幸福,这大概就是边境幸福村的样子,这大概也就是边境幸福村的魅力。

五、秘境临沧:由“云S”想到的

临沧似乎有些低调,低调到甚至有点神秘。临沧边境线长290.8公里,境内的镇康、耿马和沧源三个县与缅甸掸邦第一、第二特区接壤,有南伞、孟定、永和三个开放口岸及19条边境通道。长期以来,受交通条件的制约,临沧沿边开放一直不温不火,印象中在云南与缅甸接壤的六州市中,临沧的边境贸易总量不是很靠前的,临沧的知名度不是很高,外界的关注度也不是很高,临沧总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是一个尚未开发的秘境之地,一切都是外界未知的存在,是秘不示人的,临沧自己也曾把“秘境临沧”作为城市品牌。

历史上,临沧是“西南丝茶古道”上的重要节点,是昆明通往仰光的陆上便捷通道。2013年之前,临沧对外开放的知名度不是太高,在国家对外开放布局中临沧一直不是重点,泛亚铁路、“一带一路”临沧都不是主要的方向,光芒都被德宏给“抢”了。犹如体育赛场上的替补队员,主力打得这么出彩,替补队员难于有出场的机会。临沧似乎就是这样一个角色,处境看起来有些尴尬。但临沧是有实力的,虽然鲜有表演的机会,却一直默默苦练内功,有不俗的实力,可以从替补上升为主力,副攻变为主攻的。

临沧的车号牌是“云S”,有当地人戏称,因为临沧的道路弯道特别多,特别难走,弯弯绕绕,绕绕弯弯,所以给的牌照是“S”。这当然是一种调侃,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山高山大倒是事实。临沧地处横断山系怒山山脉的南延地段,太平洋和印度洋水系的分水岭上,山高谷深,很少有坝子。不少当地人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深处,沟壑纵横的大山挡住了外面的世界,走出大山尤为艰难,也尤为迫切,所以临沧人对打通联通外面的便捷通道的渴望比其他地方甚至都要强烈。

临沧其实是有过机遇的。清末时就曾筹议过修建“滇缅铁路”,孙中山先生在其《建国方略》中也曾经提出建设“滇缅铁路”的设想。由于历史和国力的原因,“滇缅铁路”一直停留在规划设想层面,一直没有付诸实施。上世纪30年代末,在抗战进入关键时期时,“滇缅铁路”建设终于提上建设日程,这条铁路一头连着中国昆明,一头连接缅甸腊戌,全长950公里,其中中国境内860公里。但命运多舛,先修后炸,1938年12月25日滇缅铁路破土动工,1942年5月13日被迫炸毁,最终功败垂成,只留下“从此世间再无滇缅铁路”的长叹。彭荆风在《滇缅铁路祭》一书中将滇缅铁路描述为“一段难以抚平的疼痛回忆,一部悲壮的关于路的历史,一项胎死腹中的伟大工程,一段永难消逝的铁路情结”。

至今,在临沧的大山深处还清晰可见当年修建的“滇缅铁路”遗迹,那一个个桥墩、一条条隧道、一段段的路基,都是无声的诉说。透过这些遗迹,我看到了中国民众不屈与抗争、坚毅而果敢。30万筑路大军,以牺牲10万生命为代价,谱写的是一首壮丽的铺路之歌,体现的是不屈的民族精神。

当然,临沧人的“滇缅铁路”情结并没有因此而减弱,推动建设“滇缅铁路”一直是矢志不渝的目标,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呼吁着、坚守着、推动着。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变革与发展,这种情节更加浓烈,这种愿望更加强烈。临沧几代人坚守的梦想终于与“一带一路”的伟大构想自然而然地相遇了。当临沧清水河通道被纳云南铁路“八出省、五出境”铁路主骨架网框架下中缅出境双通道建设时,“滇缅铁路”终于有了圆梦的可能。

2020年12月30日通车运营大临铁路,终圆临沧百年铁路梦,而临清铁路的规划建设又向构建出境缅甸大通道迈出了坚实的步伐。2021年8月25日,自新加坡港启运,经缅甸仰光港,从清水河口岸入境的集装箱货运实现首发,中缅印度洋新通道海公铁联运顺利开通,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取得了突破性成果。2022年5月23日,中缅新通道(重庆—临沧—缅甸)正式开通。目前,临沧正着力推动建设以铁路口岸为燕首,以昆明(玉溪)至临沧至清水河铁路为燕躯,以大理至临沧铁路和临沧至普洱铁路为燕翼的“飞燕型铁路网”。在“一带一路”框架下,人们可以期待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清水河至缅甸腊戌的铁路也将顺利建成,“滇缅铁路”百年梦想也一定能够成真。

六、瑞丽:一个美丽的地方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傣族人民在这里生长,密密的寨子紧紧相连,那弯弯的江水呀绿波荡漾……”每当听到这首歌时,瑞丽江边一幅幅美丽的画面就会从脑海里扑面而来。许多人就是从这首歌里知道了美丽的瑞丽江,知道了美丽的傣家竹楼和竹楼里美丽的傣家姑娘。

其实,瑞丽真正走进大众的视野是在沿边开放以后。瑞丽于1992年撤县设市;1999年,国务院进行区划调整,将畹町并入瑞丽。从此瑞丽驶上了开放发展的快车道。

瑞丽是古代南方丝路的重要通道,是中缅两国贸易的中转站和集散地,也是发展国际陆路运输业的交通枢纽。此次边地之行,瑞丽是其中重要一站。瑞丽市地处云南省西部、德宏州西南部,西北、西南、东南三面与缅甸山水相连、村寨相望,“与缅甸的木姐、南坎成为三角形的布局”,地理区位极为特别,“形成了‘一个寨子、两个国家、三座城市’的独特的边境风光”。

瑞丽市姐相乡的银井村是一个很古老的村子,距瑞丽市区11公里,与缅甸芒秀村相连,这里有一个很独特的景观—“一寨两国”。在划界之前,银井村和芒秀村同属于一个傣族村寨,1960年中缅勘界时村子被一分为二,并在此处立有界碑,编号为71号,碑西北属中国瑞丽一侧的被称为“银井村”,在界碑东南属缅甸一侧的叫做“芒秀村”,因此也就有了“一寨两国”的奇观。在这里两国的边界线除界桩以外,还以竹篱、村道、水沟、土埂为界,疫情前边界之间并没有坚固的屏障,两个村子的居民也是互通有无、自由往来。这一奇观后来被开发为“一寨两国景区”,吸引了无数游客慕名前往。景区里有中缅街、有不少东南亚风格的建筑,有不少买东南亚国家商品的店铺,充满着浓浓的东南亚风情。走进一寨两国景区有一种置身于东南亚国家的感觉,整个景区最吸引游客的可能就是以“1+2”为元素的创意设计了,什么“一院两国”“一寨两国水井”“一秋荡两国”“一桥夸两国”“一桥观两国”“一塔佑两国”,还有用玉石镶嵌出来的最贵边境线等等,另外一些商家还打着“一茶喝两国”“一屋两国”招徕顾客。当然,除了历史形成的“一寨两国”有其历史渊源外,其他的都是在“借用”其意义,并不是真正地跨两国之界。

“一秋荡两国”景点靠近小水沟也就是边境,沿着边境小道走的时候,我也尝试荡了一次。其实,“一秋荡两国”只是一种形象的说法,真正荡的时候,不可能荡到边境线,更不可能荡到缅甸。沿路往前走有一个国门书社,里面有一个学习角,黑板上用中文和缅语写着“您好”“谢谢”“再见”等简单用语,听说,这里不定期会教授一些简单的双语交流用语。国门书社免费借阅各类出版物、免费开展汉、缅、傣语和农业科技与技能的培训,不断增强两国边民的国际意识,掌握实用技术,解决两国边民“看书难、借书难”问题,切实增进两国边民情谊。再往前走就是“一寨两国水井”,这井水倒是两国边民共饮之水了。水井上有用汉、傣、缅三种文字书写的“一寨两国水井”和“胞波情无限、共饮一井水”的对联,在围栏边上立着一个牌匾,上面是陈毅“赠缅甸友人”的诗。诗言:“我住江之头,君住江之尾,彼此情无限,共饮一江水。我汲川上流,君喝川下水,川流永不息,彼此共甘美。彼此为近邻,友谊长积累,不老如青山,不断似流水。彼此地相连,依山复靠水,反帝得自由,和平同一轨。彼此是胞波,语言多同汇,团结而互助,和平力量伟。临水叹浩淼,登山歌石磊,山山皆北向,条条南流水。”让广大游客深切地感受到中缅两国深深的胞波之情。牌匾的旁边是一篷很大的凤尾竹,正好是在边界线上,凤尾竹一侧立着一根铁杆,上面写着“中缅胞波情”几个大字,竹篷的前面就是中缅71号界碑和银井通道了,从“一寨两国水井”走也就是十几步。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中缅两国的国界线。国境线在71号界碑处转了一个弯,从“一寨两国”景区过来的小路在这里与由银井通道通往芒秀的小路相汇,沿国境线再往前,就是“一院两国”景点了。小院实际上由一高一低两个院落构成,高的一边属于中国,低的一边是缅甸,两屋中间就是国界,这就是银井神奇之所在,这就是和谐边境的范例。

七、西盟:“司岗里”的传说

普洱西盟佤族自治县是《阿佤人民唱新歌》的诞生的地方,“村村寨寨哎打起鼓敲起锣,阿佤唱新歌,毛主席光辉照边疆,山笑水笑人欢乐,社会主义好,哎架起幸福桥,哎...道路越走越宽阔越宽阔”“毛主席怎样说阿佤人民怎样做,跟著毛主席哎跟著共产党,哎...阿佤人民唱新歌 唱新歌”,一曲《阿佤人民唱新歌》唱出了西盟佤山的心声,也唱响了祖国大江南北,很多人可能就是从听到这首歌后开始了解西盟佤山。2002年,西盟把《阿佤人民唱新歌》定为县歌。同时,把创作这首歌曲的杨正仁聘为佤文化顾问。

西盟同属于佤山地区,是全国两个佤族自治县之一,县域面积1353.57平方千米,人口9.66万人,其中佤族占总人口70.67%。世居的佤族、拉祜族的社会形态,直到1956年才从原始社会末期、奴隶社会初期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演绎了一跃跨千年的历史传奇。西盟被认为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活化石”,被誉为“人类童年”,较为完整地保留了独特的民族文化,是研究佤族历史发展和文化演进的典型样本。

西盟佤山,原始秘境。在西盟如果要问什么最能代表佤族形象,回答一定是木鼓。木鼓,佤语称“克罗克”,是佤族原始自然崇拜中视为至高无上的通天神器,是佤族山寨的保护神,更是佤族的象征。分为公鼓、母鼓两种。公鼓的音节偏低,音色粗重。音节较高,音色清脆。打木鼓用的鼓棰两头粗、中间细,打鼓的时候,用手握着一棰中部,一边跳舞,一边敲击木鼓,木鼓就会发出“咚咚”的声音。木鼓用上好的木料制作,制作木鼓的日子是佤族隆重的宗教活动,更是重大节日。从选择做木鼓的树、砍树、把树运回寨子、到制作木鼓都有一套完整的仪式,其中把砍伐好的木料从山里运回寨子的过程最为热闹,称为“拉木鼓”。后来,把拉木鼓的过程创编成为拉木鼓舞,成为一个经典的佤族舞蹈。

木鼓制作好后要安放在专门的木鼓房里。木鼓作为佤族的通天神器,首先是用于祭祀,祈祷木鼓保佑山寨平安、谷物丰收、人畜兴旺,这当然有浓厚的原始宗教色彩。同时,由于击打木鼓发出的声音特别、急促,传得远,可用来报警,遇到佤族山寨发生火灾或外来侵犯等紧急事件时,敲响木鼓报警,召集寨人应急,保护山寨利益,是一种非常实用的报警工具。而木鼓祭祀活动过程本身就以歌舞的形式出现,这样木鼓从一开始就具有乐器的功能,而且随着社会的进步,木鼓作为通天神器的功能在逐渐弱化,即使是一些祭祀活动,也带有了表演的成分,而木鼓的乐器功能在不断增强,已经从佤族山寨走进华丽的舞台,走向世界各地。

历史上的西盟佤山最为神秘的可能就是猎人头祭谷的习俗了。“猎头祭谷”又叫“猎头祭祀”,是用人头祭祀鬼神的一种习俗,是原始宗教信仰的一种血祭形式,意在祈求保佑村寨平安,人畜兴旺,五谷丰登。据有关资料,猎头祭祀,是远古社会包括汉族在内的大多数民族历史上几乎都有过的习俗。

1950年国庆观礼期间,毛主席在接见思普区进京观礼的佤族代表拉勐时,曾讲到“猎头祭祀”的事,问拉勐能不能用“猴子头来代替人头?”拉勐(岩坎)说:“不行,猴子的魂会吃我们的包谷,只有老虎才行,可老虎不好捉呀!”毛主席笑着说:“这事还是由你们民族商量商量解决吧。”毛主席的话传到阿佤山后,佤族上层和群众开始议论破除这一习俗。当然,真正彻底革除这一习俗还是经历了一个艰难的过程,最终改掉了这一习俗,时间定格在了1958年,佤山西盟真正进入了《阿佤人民唱新歌》的时代。

在党的光辉照耀下,在党的民族政策指引下,在西盟各族干部群众的共同奋斗下,西盟佤山的经济社会发展日新月异,民族团结、社会进步、人民幸福。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西盟经济社会实现了跨越式发展。总体经济成倍增长,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2018年,西盟县正式退出贫困县序列,率先在全国“直过民族”地区实现整体脱贫摘帽;2019年,西盟县被授予“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集体”荣誉称号。西盟县从原始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是一次千年跨越,从《阿佤人民唱新歌》到《阿佤人民再唱新歌》,从整体贫困到实现整县脱贫又实现了一次千年跨越。其实,从“猎头祭祀”的民族、从祈求通天神器的木鼓保佑,到依靠自己双手实现整体脱贫摘帽、荣获“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集体”这一进程,跨越的何止千年。

八、孟连:找到的好地方

在我的印象中,孟连是一个安静的小城,安静得有一种要超然世外得感觉。走进孟连你就会被她的美所吸引,走进孟连你就会爱上这片美丽的地方。

孟连有美丽的坝子,有波光粼粼的小河,还有美丽的凤尾竹和傣家竹楼,是一个傣族世代居住的地方;孟连与缅甸掸邦第二特区接壤,以山、以河为界,国境线139.42公里,有神秘的边地风光。

孟连,在傣语里是“找到的好地方”。传说和记载表明,孟连的傣族在700多年前从德宏一带迁徙而来,一路向东迁徙、一路寻找,经过千辛万苦、千难万险才找到了这么一个土地平整、水草丰美的好地方,于是便定居于此,并取名为“孟连”。从此,“傣族人民在这里生活”,逐渐形成“密密的寨子”,还有门前“弯弯的小河碧波荡漾”。我总觉得好多歌曲赞美的便是孟连,即便是有明确地名指向的,我的脑海中也会自然地浮现出孟连的情景,因为孟连的确配得上所有赞美之词。

孟连县小,县城更小。孟连县城所在地娜允是一个历史古镇,娜允在孟连坝子西边,背靠金山银山,南垒河从金山、银山间川流而过,把县城自然地分成了两半,也把孟连坝子分成了两半,河南岸依金山而建的是娜允古城,北岸靠银山而建的是新城,南边的古城自然要古老得多。当然,随着城市建设步伐不断加快,南垒河南岸也新增了不少新的建筑,古城的特点也在消失。

娜允建城算起来也应该在700年以上了。元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在孟连设置木连路军民府,第一代土司罕罢法始建孟连城,明永乐四年(1406年)孟连设置长官司,土司刀派送为长官司长官,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土司刀派鼎贡象入京,受封宣抚司世职,从第一代土司罕罢法到1949年末代土司刀派洪止,二十八代土司相沿承袭,历经660余年。

娜允因为有山,造就了坚韧的性格;娜允因为有水,具有了灵气。宣抚司管辖的地方曾经东部到江城县及老挝北部部分地区,南部今泰国北部,西部到过萨尔温江以东地区,北部到达澜沧的部分地区,曾经也是辉煌一时。

娜允是孟连宣抚司署所在地,被分为上城、中城、下城,目前保存下来的只有上城的宣抚司署、上城佛寺和中城的中城佛寺,下城佛寺是后来复建的,其他的一些建筑也是在不同时期建设的。娜允有保存完好的宣抚司署,有以傣族历史文化和土司音乐为代表的独特文化元素,是一座珍贵的边地文化宝藏。2004年时任云南省省长的徐荣凯在孟连调研时曾经赞美过娜允古镇,他是这样说的,“北有丽江大研古镇,南有孟连娜允古城”。这对娜允是一个极高的评价,对娜允发展也是一个极好的机遇。结果世人都清楚,娜允并没有真正成为像丽江大研古镇一样世界级旅游胜地,甚至是让人感觉到已经有一点“古城不古”的感觉了,这未免让人有些遗憾。其实,细细想来,群众能够“拆旧建新”,说明他们的收入增加了,他们也有权改善自己的居住条件,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也未必是件坏事……

孟连其实是多民族共同生活的家园,“宾弄噻嗨”就是最好的注释。孟连的全称是傣族拉祜族佤族自治县,有21个民族,少数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86.4%。“宾弄赛嗨”是民族团结互帮互助具体形式,在孟连这块土地上产生,并从孟连走向全国,成为新中国民族团结的一个典型案例和最新形式之一。

“宾弄赛嗨”是一种有着广泛意义的好形式,是一种可以推广的好经验;“宾弄赛嗨”其实也是具有国际意义的好形式,是一种可以在国际间推广的好形式,就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道理是一样的。其实,“宾弄噻嗨”这种做法和经验已经运用在抗击新冠疫情的阻击战中,边境地区政府通过“宾弄赛嗨”形式,给予相邻国家临近地区的群众以帮助,共同防控新冠疫情,共同克服新冠疫情带来的困难。未来,“宾弄赛嗨”还可以有其他新的形式,也一定会有更多的形式。

孟连还是一片开放的热土。1991年孟连被批准为以县城为中心的对外开放口岸,开通了包括勐阿、芒信两个通道的国家二类开放口岸。2012年,孟连勐阿边境经济合作区合作区挂牌成立,孟连对外开放平台进一步拓宽,2019年澜沧孟连勐阿二级路全线贯通,制约口岸扩大开放的道路瓶颈初步打通,联通孟连的沿边高速正在加快推进、澜孟高速也即将动工兴建,孟连勐阿口岸进出口总值一直位列接缅各州市陆路口岸前列,二类口岸的勐阿干出了比一类口岸更好的业绩,这样的业绩真的值得骄傲。目前,勐阿正在着力推进口岸城市(小镇)建设,勐阿与邦康两国一城的发展也初具雏形。随着边合区建设的不断推进,通关便利化程度的进一步提高,连接口岸道路条件的不断改善,勐阿将迎来新的加快发展的时期。

口岸的发展,激发了孟连发展活力,加快了孟连发展的步伐。2019年,孟连脱贫攻坚取得全面胜利,宣布脱离贫困县行列。脱贫出列后的孟连信心更强了,干劲更足了。在新征程上,孟连正在蓄势待发,正沿着高质量发展的大道阔步前进。未来,孟连一定是一座更加漂亮的口岸城市;未来,孟连一定是一个干出来的好地方。

(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 张高原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